我 是 一 隻 「鬼」, 一 隻 失 去 了 生 前 記 憶 的 「鬼」 . . . .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會死,又為什麼沒有喝下孟婆湯轉世投胎?
我跑去找閻王理論,可閻王根本就不見我。每次我去求見他,總會被兩個高高大大的陰兵攔在陰間的鬼界堡外。
鬼界堡是陰間正常鬼魂守鬼壽的地方,他們守完了鬼壽就可以開始正常的六道輪迴。而我,一個不記得自己生前的鬼,也被閻王丟在了這裡。
駐守鬼界堡的陰兵對我說:「青山,閻王命你去人間花果村的土地廟呆個20年,或許你能在那裏找到答案。」
就這樣,在我刨根問底未果後,我只好服從閻王的安排去了人間的花果村。
這一呆就是十年。
這十年裡,我作為一隻鬼,飄蕩了村子裏的角角落落,知道這個村子一共有106戶農戶,412口人,良田700畝。
我住的地方是村子裏最大的土地廟,也是離花果村最大河流錦陽河最近的廟宇。
我想不通閻王為什麼非讓我住在這裡?
我以為我會一直渾渾噩噩地在這裡呆滿20年,直到我看見了一個女人,一個贓兮兮的女人,拎著一撮毛丈紙,跪在錦陽河邊,我才隱約想起了什麼。
女人好像和村子裏的其他人不太一樣,她個子很矮,人也很瘦,大概只有五六十斤。最奇怪的是她的頭歪在一側,說的話我也聽不懂。
我只能從她的面部表情看出,她好像很難過。她一邊掏出火柴點燃了那一撮毛丈紙,一邊嘴裡在小聲嘀咕著我聽不懂的話。
我就這樣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瘦小的身軀不斷地抽搐著。我想上去安慰她,卻陡然意識到人和鬼是不同的,我們不在一個維度——我摸不到她,她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女人依舊跪在河邊,直到看著那一撮毛丈紙慢慢燃燒成灰燼,她才慢慢站了起來,朝著她來時的方向走去。
女人走路的樣子很奇怪,她每走一步,都感覺要摔倒似的,可卻又沒有摔倒。我帶著疑問,靜靜地跟在她後面,想看看她的家在哪裏。
跟在女人後面走了十米遠,我才突然發現,原來我呆在這個村子裏十年才第一次見到她。
今天是人間的四月初四,沒什麼特別的,我猜這一天跟她剛剛祭奠的人有關。在我思考的間隙里,我跟著女人到達了她的家。
女人的家從外觀看起來很破,還沒有我的土地廟豪華。三間破泥房遺世獨立,黑漆漆一片,一點生氣都沒有,唯一有生氣的地方就是牆上諸多凹凸不平的小洞裏住著諸多個嗡嗡叫的蜜蜂,密密麻麻得像蜂巢,一點都不像人住的地方。說得難聽點,這裡就像是孤魂野鬼呆的地方。
我跟在女人後面,飄進了她的家。我被女人的一貧如洗驚呆了,如果我是人的話,女人應該能聽到我的嘖嘖嘆息聲。
可惜我不是,所以女人也感知不到我的存在。她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水缸旁,用木瓢舀了兩瓢水倒在了瓷盆里。瓷盆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掉了太多瓷,且佈滿了小坑小窪。
女人轉身去角落裏的小缸里抓了幾把米扔進了瓷盆里。隨後,女人用她那指甲里嵌滿泥漬的雙手開始不停地搓米,搓了一會兒,她就把瓷盆里的水倒了,把米倒進了鐵鍋里。
我往鐵鍋里望了望,發現米里還有些小石子和白色的小蟲子。看著此情此景,我的臉部五官糾在了一起,我特別想告訴眼前的女人,米沒有洗乾淨,裡面還有蟲子,要重新洗。
可是我發現無論我怎麼掙扎用力,女人都聽不見。她自顧自地用木瓢舀了幾瓢水倒在鍋里,然後蓋上木鍋蓋,坐到過堂里,起火,煮粥。
女人會時不時地往灶堂里添些柴火,但很奇怪,只要女人一動,她的頭就開始不停地搖晃,像不倒翁一樣,永遠停不下來。
我看著很難受,好想上去幫她,可我依舊什麼也幫不了。剎那間,我才明白,我這個鬼,不僅失憶了,而且還很無能。
沒多久,鍋開始冒煙了。我聽到了咕嘟咕嘟的聲音,我知道粥熟了。女人坐在過堂里等火熄滅了,才站了起來,拿了一個碗盛了一碗粥。
這碗粥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樣,不是那麼乾淨,有石子有蟲子。女人好像瞎了一樣,看不到這些,直接吹了吹就喝起粥來。
看著碗裏的粥一點點地減少,我像是突然被電擊了一樣,記起了一些事。這一幕於我該是多麼的熟悉啊。
我生前就是這樣過來的啊,吃著不乾淨的粥,穿著破舊的衣服,住著漏雨的房子,和這樣一個傻傻的女人,一起生活了十年。
我巡視著這灰暗的房子,終於瞄到了灶台上的煤油燈。我呵呵一笑,那於我又是多麼親近的「玩具」啊。
我之所以會死,完全是因為它造成的。在我十歲那年,我舉著煤油燈,陪這個傻女人去上廁所。那晚,夜很黑,我很小,女人很傻。
我一不小心摔倒了,煤油燈掉落在我的老棉襖上。老棉襖是棉花做的,風輕輕一吹,就燃燒得很旺。我大叫大喊,傻女人站在原地不動,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火勢以閃電般的速度燒到了我全身。
我就是這樣被燒死的。那種蝕骨的痛,火辣辣的疼,是我無法承受的。所以我死後失憶了,另外我失憶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我恨這個傻女人見死不救,恨這個世界的不公。
我才十歲,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還沒有過上好日子,就死了,多麼的冤啊,而且這個傻女人還不救我,多麼的恨啊。
一想到這兒,我這個輕飄飄的鬼魂就會莫名聚集一股力量,變得厚重起來。我想要發火,對這個傻女人發怒。
可現在看著她這個樣子,我又恨不起來,畢竟她只是個傻子啊,她能把我撿回來,並撫養到十歲,也挺不容易的。
當記憶像個時光機一樣,讓我想起了生前的一幕幕時,我突然釋懷了,覺得沒必要恨她了。我想,我應該不是失憶了,而是故意忘記了生前的記憶,所以只要有印象深刻的人事物刺激我,我就能記起來。
現在想想,她雖然是個傻子,但她也給了我傻子般的母愛啊。四月初四,是我的生日,難得她還記得,還記得今天是我二十歲的生日。
不知怎地,我忽然想上去抱抱她,跟她說一聲「謝謝你撿回了我,謝謝你讓我少受了磨難」。但我還沒來得及,我身上的捆仙鎖就越鎖越緊。
自我成為鬼魂的第一天,捆仙鎖就綁在了我身上,咋看無形,但閻王需要時它就會出現。這是閻王用來控制鬼魂的方法。
我知道閻王在召喚我回去了。我這隻無能的鬼只好聽話地回到了陰間,回到了還魂崖。崖上有一座橋,叫金銀橋,橋的兩邊分別坐著兩尊神獸。橋上有一個婆婆拿著茶水站在那兒等著我,這就是傳說中的孟婆神和孟婆湯。
孟婆神跟我說:「青山,現在你的疑團也解開了,你的委屈也平復了,請喝下這湯水轉世投胎。」
「我不想喝,我想見閻王。」我搖了搖頭說。
孟婆神說:「陰間有陰間的規矩,在陰間只有有罪的鬼魂才會見到閻王,被閻王審判,而你不是。」
「孟婆神,那你幫我跟閻王說說,我想擔任陰兵鬼差,可以嗎?」
「為什麼?」
「我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想讓她一個人上路,我想在望鄉台送送她。」
「這……」孟婆神沉默了。
在我和孟婆神都沉默的時候,金銀橋上突然發出了金光閃閃的光芒,上面跳出了幾行字:人生在世,波濤難定。有口難言,清白難申。有情難訴,人心難測。
看著這一行行陰間字,我好像知道什麼意思,又好像不明白。
我用急切的眼神望著孟婆神,孟婆神面無表情地說:「青山,你通過了閻王的考驗,你要在陰間實習十年,熟悉掌握陰間事務,做到清如水明如鏡,然後等著新任閻王的替換和任命。」
震驚之餘,我才忽地想起,原來我不叫「青山」,我的真名叫「四兒」,是傻女人取的,而「青山」是閻王賜予我的。
後來,我聽說,大部分鬼魂都是有記憶的,只有個別鬼魂會失憶,而每一個失去了生前記憶的鬼魂,都會引起閻王的注意,他們最後的結局不是被重用,就是被審判進入畜牲道輪迴。
而我只能暗自慶幸自己,不管生前,還是死後,都一心向善,從未做過什麼壞事。
【靈異故事,圖文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