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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北某地,到處都是開礦挖煤的礦山礦井。當地村民有不怕吃苦受累的,就去下井,比種地賣糧賺的要多,就是有危險,可家家戶戶都有用錢的苦處,因此礦上挑工人,好比娶媳婦挑姑娘,不是健壯有力的,人家還不要呢。

邱來運四十來歲,以前忙活地裡的農活,可錢上總是很緊張。他上有一個生病的老母親,每日吃藥如同吃飯,邱嫂雖然勤勞,夫妻倆還有兩個十來歲的男孩子,光是上學一項,就讓人愁白了頭髮,更別提將來還得蓋房子娶媳婦呢。

邱來運一咬牙,離家去做了礦工,三兩個月才回家一次,手指縫裡都是洗不掉煤粉痕跡,可好在月月領工資,家裡富裕了些。

過了兩年,邱來運的老母親過世了,可兩個兒子,一個讀初中,一個讀高中,成績都很好,邱來運和妻子商量,趁著自己體力還跟得上,多幹幾年,說啥也得讓孩子念上大學,以後不要像他一樣靠兩條膀子出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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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一天,邱嫂正在院子里餵雞,院子門被拍響了。她開門一看,是兩個不認識的男人,一個理著平頭,臉上有一道刀疤的中年漢子,還有一個戴著眼鏡的瘦弱的男子,胳膊底下夾著一個黑皮包。刀疤臉問:這裡是邱來運家嗎?

邱嫂點頭說是。那刀疤臉也不等邱嫂請她,自顧自進了院子,左右打量了一番,示意那個眼鏡男把院門關上。

邱嫂驚惶起來,以為來了強盜壞人,那刀疤臉先發制人,說你別怕,我們是你丈夫邱來運礦上的人。刀疤臉自我介紹,說他是煤礦的副總,那個眼鏡男是礦上的會計。今天來是找邱嫂商量點事兒。

邱嫂靠著牆根兒,問那你們找俺有啥事呀?

刀疤臉看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音說,礦井塌了,邱來運沒逃出來,被壓在裡面,挖出來時已經死了。

邱嫂好像被一道天雷擊中,渾身沒了力氣,順著牆坐到地上,刀疤臉給眼鏡男使了個眼色,說進屋說,咱進屋再說。眼鏡男扶著兩眼發直的邱嫂進了屋,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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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嫂半晌才回過氣來,哇地一聲哭出來,說你們可別和俺開這種玩笑啊,來運是俺家的頂樑柱,他要是死了,俺娘三個可咋辦呀?

那個眼鏡會計手忙腳亂地安撫邱嫂,那個刀疤臉冷著臉聽邱嫂哭了一會,不耐煩地咳了一聲,說,你先別忙著哭,我們來就是為了處理這個事。這有份兒協議你先簽了吧。

眼鏡會計從黑皮包里掏出幾頁紙塞進邱嫂手裡,邱嫂識字不多,哽咽著問這是個啥?

眼鏡會計見那個刀疤臉的副總仰著臉不說話,他小聲地跟邱嫂解釋:這個啊,是你們家的賠償款,你簽了這個協議,就有一大筆的錢,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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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嫂被丈夫的死打擊得發矇,好半天才聽懂了這兩個人的來意:

邱來運上班的這個礦,是一個大老闆的私人礦。這次出的礦難死的人很多。邱來運是第十個人。死了這麼多人不被發現是不可能的,可礦難的分級標準正卡在遇難者九人或是十人上。那個大老闆發了話,前九個人都按照礦難工傷標準上報,可這第十個人需要隱瞞下來,賠償金加三倍,可代價就是不能對外說邱來運的死亡消息,不能發喪,不能立墳,連屍體都不給妻兒,礦上自行處理了。日後如是追究起來,礦上只說是邱來運無故曠工多日,早被開除了。

而邱嫂拿了錢,得帶著兩個兒子搬家,這筆錢足夠娘仨以後的生活。

邱嫂想到丈夫慘死,連屍體都不得回家,連連搖頭,可那刀疤臉陰狠,用兩根手指摸著那道疤,冷哼一聲,說:你可想好了,答應了你就拿錢,這筆錢可是你男人一輩子都賺不來的。如是不答應,我們弟兄可不是吃素的,別打了官司拿不到錢不說,還給你兩個兒子招災惹禍!

邱嫂膽子小,被兩個人一軟一硬地連勸帶嚇,竟真的簽了那協議。眼鏡會計收起協議,從那個黑皮包里一摞摞地往外掏錢,堆了一桌子。臨走前,兩人對邱嫂說,你別想著反悔,人錢兩訖,你若反悔,得賠上這些錢十倍的違約金。三天後我們還來,如是你還沒搬走,就別怪我們手下兄弟狠辣,想想你兒子的命吧,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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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邱嫂獨自哭了一夜,她安慰自己,丈夫既然已經死了,總要為了兩個兒子活啊。不然還有啥辦法呢?

第二天天一亮,邱嫂收拾了一個大袋子,背著出了村,對鄰居說是去城裡看望孩子。邱嫂兩個兒子都在城裡住校讀書,因此村裡人也都沒有懷疑。

邱嫂租了間房子安頓下來,自己找了份清潔工的工作,周末兩個兒子都來陪她。兒子們說怎麼好久都沒見到爸爸呢?邱嫂忍著眼淚,說你們爸爸礦上忙,等有空就來了。

邱嫂想告訴兩個兒子,他們的爸爸找了別的女人跑了,再也不回來了。可想到丈夫慘死,這謊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就這樣一直拖了大半年。

可漸漸的兩個孩子眼神里出現了懷疑。一天娘三個正吃飯,小兒子猶猶豫豫地說,媽,最近我做夢老是夢到爸爸,一臉的血,說餓得慌,也沒衣裳穿,冷啊。

大兒子抬頭看著邱嫂,說媽,我也總夢到爸爸,爸爸是不是出啥事兒了?邱嫂多日來承受的壓力再也綳不住了,她捂著臉大哭起來,告訴了兩個兒子事情的經過。三人抱頭痛哭。

邱嫂這段時間以來,夜夜都夢到丈夫邱來運,有時斷手,有時斷腳,一身的血,衣衫破爛,跟妻子哭訴著自己挨餓受凍啊,邱嫂以為是自己心裡愧疚才做這樣的夢,想不到兩個兒子也都夢到了,難道真的丈夫做了鬼,孤零零地受著苦呢?14824268444109.jpg
大兒子扶著邱嫂,抹去臉上的眼淚,說媽,這事不能就這樣瞞下去。那黑心礦老闆不受嚴懲,以後那種小煤礦指不定還要出多少人命呢。我爸受了冤屈,連屍體都找不到,我們一輩子都不能心安啊。

邱嫂哭著說那協議的事情,錢都收了,賠償金可給不起,再說若是把錢還回去,兩個孩子以後可咋辦啊?

大兒子拉著母親和弟弟的手,說我和弟弟就是打工,也不能用爸爸的命換回來的冤枉錢,那協議有沒有效還不知道,就算是真的要賠,咱們也認了,總要把爸爸的屍體找回來啊。

邱嫂在兩個兒子的鼓勵下,找了律師,一隻訴狀將煤礦告上了法庭。礦難被重新審定,煤礦的老闆和相關人等因為隱瞞死亡人數,都被判了刑。那個刀疤臉也沒了兇狠勁兒,老老實實交代了邱來運的屍體所在。

邱嫂和兩個兒子在刀疤臉說的位置,礦上旁邊的一個小土坡上,挖出了丈夫邱來運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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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當時鬧得很大,邱嫂還擔心受到報復,村民都憤憤不平,支持邱嫂說,為啥要搬家,就住在這裡,咱全村的人都給你當護衛,看誰敢來鬧事?

邱嫂為丈夫修了墳,立了碑,流著淚燒了許多紙錢和衣服。晚上邱嫂再做夢, 丈夫邱來運又來了,衣冠整齊,拉著邱嫂的手,說他要走啦,讓妻子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他會遠遠地看著他們,守著他們的。

因為這次事故,許多的小煤礦都提心弔膽,自動停業整頓,以前因為想省錢沒做的安全設施,都通通補上了,在強力的審查之下,一些根本就不符合標準的危礦被關閉了,救了許多的人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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